夜幕笼罩下的萧园,此刻显得格外冷清。
二楼传来婴儿的啼哭声,时断时续,许久才停下。
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敲响,正坐在书桌后闭目沉吟的萧老先生睁开眼,特意坐直了一些,才问:“是远之?”
萧远之走进书房,还是平时上班时的西服革履,可如果仔细看的话,西装上已经有了皱褶,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垮了下来。
“您找我?”萧远之声音低沉地问。
萧老先生打量萧远之片刻:“是不是没休息好,眼睛里都是血丝。”
站到了萧老先生对面,萧远之疲惫地嗯了一声。
虞硚现在不良于行,照顾虞洛洛十分吃力。白天有护士和佣人在身边,马太太也时不时过去帮忙,可到了晚上,都是萧远之陪在那儿,一是不放心妻儿,二来,这是他答应过儿子的。
“你妈妈跟我商量,明天想把卿卿接到她那儿照顾。她岁数也大了,还要照顾家声,这样跑来跑去,实在辛苦。我就做主答应了,你回头和虞硚说一声。”
萧远之点头,想了想,道:“爷爷,对不起!”
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,打破了所有的平静。萧家乱成一团,而身体一直不好的萧老先生也要跟着操心。
“不要这么说!”萧老先生摆摆手,“你们专心照顾好洛洛。我现在没什么事。要是想孩子们,我就去看看他们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萧远之说着,便准备退出去。
“远之,能不能陪我……聊几分钟?”萧老先生有些犹豫地道。
萧远之二话不说,直接坐到萧老先生的对面。
“怎么瘦这么多,我听你姑妈说,虞硚也瘦了一圈。”萧老先生问道。
萧远之摇头,没有说话。
“警方那边调查得怎么样?”萧老先生又问。
“……没有破绽。”
萧远之抬起头,望向萧老先生身后的窗户,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冷意。
有些事情不断在重演,有些人乐此不疲地试探着他的底线。
萧老先生一直在注视萧远之,眼神中有疼惜,也有一些叫人说不清的东西。
收回了目光,萧远之看向萧老先生:“这些天,我一直在想那晚发生的事,如果我当时把洛洛抱过去,如果我走在母子俩的后头,如果我反应得能快一点……可那么多‘如果’,其实没个屁用!我老婆受了伤,而洛洛因为这件事,病情出现反复。而有人……肯定觉得,达到了恐吓我的目的。”
萧老先生:“……”
“如果只是意外,我自认倒霉,”萧远之说到这里,冷笑一声,“但是,我不相信,这只是个意外。”
萧老先生扭过头,望向近处墙上那张全家福。
萧远之也停了下来,这时站起身,在房间里来回踱起了步。
祖孙俩都有些沉默,直到好一会后,萧老先生问:“听说今天已经正式解雇老杨还有其他几名高管?”
萧远之停住脚步,看向萧老先生:“我以为他们狗急跳墙,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,搞了半天,就是跑您这儿告状?”
老杨这些人,萧远之已经忍了太久,只是遵循萧老先生厚待老员工的作风,虽然夺了他们实权,却还一直用高薪养着。
然而,有人将他的容忍当成软弱,一个个明目张胆地做着萧起平的走狗,甚至已经在盘算,等萧起平回来之后,如何继续在萧氏横行霸道。
一帮乌合之众,真以为没人敢治他们?
“最后的决定?”
“除非老杨几个能有办法再撺掇出一次临时董事会,成功把我弄下台,这个决定绝不改变!”萧远之斩钉截铁地道。
那次董事会结束,萧远之便签了人事任命,给老杨还有他几个同伙冠以顾问头衔,统统派驻新加坡分公司,他们那么想追随萧起平,萧远之乐得成人之美,看他们在那一亩三分地,能掀出多大风浪。
这帮人不出所料地慌了,在公司里闹了好几天,还对外大放厥词,说什么萧远之要清除异己。
本来闹一闹,萧远之也没打算理他们,反正该滚的,都得滚!
直到,虞硚和虞洛洛当着萧远之的面,出了意外。
“老杨带着几个人下午过来萧园,他向我解释,有些话是无心之言,当时有记者故意诱导。”萧老先生道。
“无心之言?”萧远之只觉得恶心透了,“诅咒一个生病的孩子‘遭了天谴’,姓杨的活这么大岁数,就是畜生!”
怒到极致,萧远之只能爆粗口了。
“今天我把董事局那几位请到萧氏,我告诉他们,几个混账没一个清白无辜。如果他们认为我的处理不合适,没有问题,董事会有权监督管理层。但是,我的律师团已准备好所有证据,随时可以走法律程序,如果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,那就不是我的责任。”
“你呀……”萧老先生无奈地笑了出来。
萧远之早已经猜到,萧老先生留他下来,就是要谈这件事.
有些人,根本不值得原谅。
萧远之从进萧氏起,一路就听着骂声,他可以左耳进,右耳出。但是,如果有人欺负到他的家人,甚至拿一个孩子开刀,那就是自己作死。
“就按你说的办吧!”萧老先生道。
萧老先生的反应,有些出乎萧远之的预料。
很多年来,萧老先生都在充当萧远之与董事会,以及那些反对他的所谓老臣子之间的润滑剂,甚至很多时候,萧老先生都用“以和为贵”,让萧远之先退一步。
然而这一次……
“我知道了。”萧远之低下头道。
“老杨他们下午来了萧园,我让他们放心,既然为萧氏服务这么多年,该有的补偿,一分都不会少,”萧老先生说到这儿,又顿了顿,道:“不过,老杨已经收到我发的律师函,他必须为自己的言论,做出公开道歉,否则,我会告到他倾家荡产。”
萧远之笑了一声。老杨为了退休金,当然会道歉,不过,他绝不会忘记这事。
“走吧!”萧老先生道。
萧远之看了看手表:“爷爷,您也早一点休息,记得睡之前把药吃了。洛洛这几天的情况还算稳定,很快就要做化疗。一切都会好起来!”
书房的窗后,萧老先生站在那儿,望着萧远之的车徐徐开出萧园,拿起了手机。
拨出去的电话很快被人接起,一个男人声音响了起来:“爸,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?”
沉吟片刻之后,萧老先生开口道:“起平,虞硚和洛洛出了点事。”
“是吗,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萧起平嗤笑了一声。
“还记得当年,远之在科罗拉多出事的时候,我跟你说过什么?”萧老先生抚了抚胸口,到底又坐了回来,从书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片药,放到了口中。
“爸,需要我说多少遍?我再怎么坏,也不会害自己亲侄子。您的意思,萧家人一个个都得长命百岁,万一哪天,谁半道在路上摔死,还都是我的责任。”萧起平直接嚷了起来。
萧老先生握着药瓶的手,猛地一紧,喘了片刻后,道:“就这样吧,现在不止远之,包括他的妻儿,如果再出任何状况,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!”
电话被萧起平“啪”地一下挂断。
放下手机,萧老先生又望向书房里那张全家福,眼神中有无奈,也有深切的感伤。
离开了萧园的萧远之并没有直接去医院,中途一个电话,把他叫到了柏豪酒店。
一间商务套房里,冯东毅亲自为萧远之开了门。
“来得挺快!”冯东毅笑了笑,领着萧远之走进客厅。
萧远之本不想过来,只是冯东毅后来又发了信息,说是会一直等他。
当时去找冯东毅投资的时候,萧远之恨不得住到他在吉隆坡的办公室。此时两人换了角色,倒成了冯东毅追着要见他。
压住心中的焦躁,萧远之坐到沙发上,问道:“不知道冯先生有什么事找我?”
“我在泗水的项目现场待了两天,到工地上转了转,又和项目部开了会议。不好意思,没有事先通知你,”冯东毅笑着说道:“我是故意的。第一批的资金下去,总得让我听个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