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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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9章
  
  早上,大柳树村小学依然没有玻璃窗的教室里有一场考试,成民走到李秀英的儿子岳自立旁边站住,低头看岳自立答卷,满意地点头。他又走到曹有贵的儿子曹庆安旁边站住,低头看——曹庆安显然答得不好,抓耳挠腮。
  
  成民加以启发:“我讲过的,在汉字中,一切和水有关的事物,都用三点水,或者两点水作为偏旁,而且都在左边。与风有关的某些字呢?想想,我怎么讲的?”
  
  岳自立脱口而出:“三撇有时候象征风。”
  
  曹庆安抬头生气地说:“不用你说!”
  
  成民说:“曹庆安,不要生气。自立也是好心,帮着老师提示你。我们中国从前的人,喜欢穿长衫。衫嘛,自然是什么旁呢?”
  
  曹庆安想起来了:“衣补旁!”
  
  成民继续耐心地启发:“如果起风了,长衫的下摆就会被吹动。所以呢,长衫的衫字,就也和风有了关系。”
  
  曹庆安恍然大悟:“老师别说了别说了,我会写了!”
  
  一名女生撇嘴说:“还有脸说会写了?都等于告诉你了!”
  
  成民教训道:“曹庆安,以后上课要注意听讲,啊?上课不专心,考试就发蒙,这是必然的。”
  
  有些同学开始往窗外看,成民也不由得往窗外看——见李秀英等几个女人各拿着绳子扁担,在向教室里看。
  
  成民严肃地说:“大家不要往窗外看,要集中精力考试……”
  
  外边又传来几个女人大声说话的声音:
  
  “哎呀,你们几个今天好积极呀!”
  
  “看她这件花衣服,穿着真合身!”
  
  “哎,你脸上搽雪花膏了吧?要不怎么这么白呀?”
  
  学生们都不由得朝外望,成民也朝外望,见几个姑娘媳妇聚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,接着一阵咯咯嘎嘎地笑。
  
  成民皱眉走了出去,问她们:“你们来这儿有事吗?”
  
  女人们都肃静了,一个个尊敬地看着他默笑——看得出她们又喜欢他又尊敬他,在他面前还都有点儿不好意思。
  
  “我问你们呢,别都看着我不说话呀!”
  
  “我们来这儿开会。”李秀英小声说。
  
  “开会?开什么会?为什么偏偏在这儿开?”
  
  “老村长要在这儿给我们开会。”
  
  一名妇女说:“村里一向都是在这儿开会的,这儿有场地嘛!”
  
  “这是学校的操场,不是村里专门开会的地方!而且,今天学生们在考试。”成民转身朝教室一指的时候,发现学生们都聚在各个窗口在向这里张望,又说,“你们看,学生们受干扰了。到别处开会去吧,啊?请你们,不,求求你们到别处开会去吧!”
  
  除了李秀英同情地看着他,其他女人都在看着他笑,分明都喜欢看他着急的样子。
  
  成民有点儿生气了:“嗨,你们……你们怎么不可理喻啊!”
  
  女人们反而又咯咯嘎嘎地笑了。
  
  曹有贵和李寡妇以及更多的男男女女簇拥着曲国经走了过来。成民疾步上前,质问曲国经:“老村长,你怎么能在这儿开会?”
  
  “今天的会很重要,全村大会。除了这儿,没别的地方能开全村大会。”
  
  “可,我今天在给学生考试啊!”
  
  “那只好暂停了,我还要借你的桌子用一用。”
  
  成民见父亲、母亲和弟弟也走来了,赌气一转身,回到了教室里。
  
  教室里,只有岳自立一名学生,仍在里外干扰的情况之下埋头答卷。成民用黑板擦敲讲课桌,大声说:“安静!都坐回各自的座位去!谁允许你们乱起来的?!”
  
  曹有贵和一个男人走入教室抬讲课桌,曹有贵笑道:“不好意思,老村长说你同意了的。”
  
  这时岳自立举手说:“老师,我答完了。”
  
  “给我。”成民接过卷子看了一眼,问其他学生,“你们呢?”
  
  见其他学生都摇头,成民说:“继续答卷!”
  
  学生们刚都低下头去,外边传来曲国经的声音:“安静!大家安静了!今天的会啊,很重要!内容呢,也挺多。我先讲大事……”学生们都又抬头外望,成民张张嘴,又无奈地闭上了。
  
  曲国经的大嗓门又传来:“第一件事,那就是——咱们又落后了!当然了,也不只是咱们村总落后,咱们全省都落后了!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别的省的农村,已经开始出现高级社了。而咱们省的大部分农村,却还处在互助组的阶段……”
  
  成民无奈地说:“放学!都把卷子带回家去!”
  
  那一天,曲国经向大柳树村的农民们宣布,张广泰一家,自愿放弃城市户口,成为大柳树村的农民了。张家的决定,获得了热烈的掌声。这对于张家的四口人,似乎意味着是一种心理的补偿。成才还当众检讨了自己打了林士凡是不对的,不管他情愿还是不情愿,总之他像他父亲一样公开认错了。而这却并没有使挨打了的林士凡心情好一点儿,因为他宁肯不要张成才向他认错,也不愿意参加那么一次会。
  
  那一天傍晚时分,下起了漫天的大雪。新新居里,黄家的旧收音机嗞嗞啦啦地播放着音乐。小芹在吃饭,于凤兰在揉面,黄吉顺在摇磨,三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,气氛很压抑。
  
  小芹忽然说:“这下子你们良心上该好过了。”
  
  黄吉顺停止了摇磨,于凤兰停止了揉面,二人都因小芹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发呆发愣。
  
  小芹冷漠地说:“张家全家四口,自愿放弃了城市户口,成为大柳树村的农民。你们夜里可以睡好觉了,再也不必担心咱们的户口本儿哪一天又被政府收走了。”
  
  片刻更加压抑的肃静之后,黄吉顺又摇起了磨,于凤兰又揉起了面。磨转声,案板发出的吱呀声,收音机里嗞嗞啦啦的《二泉映月》的胡琴声混在一起,各有各的节奏和行板。
  
  雪后的大柳树村,街上连条狗也不见,只有张广泰家院子飘起了飞烟,传出“叮叮当当”的铁锤敲打声,还有粉房的烟筒也一阵一阵升起黑烟,四散弥漫。
  
  粉房里,曹有贵踞在锅台上掌瓢,大手在漏瓢里灵活地抓动稀粉团,生粉丝如雨如线,从勺里缕缕挂下,落在翻滚的开水锅里。另一端,一个人用长棍把熟粉丝掏进冷水盆,后面又有人把熟粉丝斩断,用竿挑起,上架,虽然灶下有火,房里仍冷得令人发抖。林士凡在灶下拉风箱烧火,挺卖力。
  
  曹有贵低声命令道:“大火!”
  
  林士凡拉风箱加烧柴,生烟从灶下升起来。
  
  曹有贵指点他:“架空点,不要塞死了。”
  
  林士凡忙从灶下抽出刚塞进灶里的木柴,带出的生烟呛得曹有贵睁不开眼,曹有贵恼火地歪了头,坚持抓完一瓢,下了锅台,走到灶前,弯下腰,动手指点林士凡:“你把炉底堵了,看着,人心要实,火心要虚。”
  
  “我记住了,我一定照办。可是人不是要虚心吗?”
  
  “你别跟我抬杠,叫你怎么干你怎么干。”
  
  “是是,我好好干。”
  
  看盆的突然对林士凡号叫一声:“换水!”
  
  林士凡忙起身出门到院里提了桶水进来。
  
  看盆的说:“先把盆里的倒了!”
  
  林士凡答应着端大盆,端了几次,大盆纹丝不动。看盆的说:“你也不看看,想想,这么大个盆,又盛满一盆水,你能端动吗?用瓢舀出去。”
  
  林士凡忙应道:“哎哎。”
  
  曹有贵对他说:“教给你的什么活,怎么干,你不要转身就忘,要好好总结!”
  
  林士凡边舀水边说:“是是,我一直在痛苦地总结教训。”
  
  曹有贵一瞪眼:“我怎么你了?给你什么痛苦了?又给你什么教训了?”
  
  林士凡连忙改口:“总结经验,总结经验。你给我的都是经验,好经验。我说错了。”
  
  曹有贵命令他:“加火!拉风箱!”
  
  林士凡看着手中的水瓢说:“我这儿还没舀完水呢……”
  
  曹有贵说:“他那儿不那么急,先顾我这儿!”
  
  “行,行。”林士凡放了瓢,蹲过去拉风箱,并用小棍儿拨拉炉膛。
  
  曹有贵奇怪地问:“你那儿瞎拨拉什么呢?”
  
  林士凡扭头笑了:“忙里偷闲地,烤了几个土豆,还有地瓜。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分享,一块儿分享!”
  
  曹有贵想又说句气话,见林士凡一副讨好相,没忍说。
  
  小学校,一名玻璃匠在往门窗上镶玻璃——课是不能上了,成民和学生们在围着看。
  
  岳自立望着镶在窗上的玻璃,欣赏并赞美道:“真亮啊,要是我家的窗也能镶上玻璃就好了!”
  
  曹庆安义正辞严地说:“你想什么美事儿呢!就是全村家家户户的窗都镶上了玻璃,那也轮不到你家!”
  
  成民皱眉,显然不爱听曹庆安的话,但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,并没说什么。
  
  玻璃匠却奇怪了,问:“怎么你们大柳树村单对他家那么差劲儿啊?”
  
  曹庆安轻蔑地看着岳自立:“他姥爷是地主!”
  
  一名和曹庆安好的男生帮腔:“就是到了共产主义,也不能给地主家的门窗镶上玻璃!”
  
  岳自立默默离开,蹲在玻璃架子前,独自欣赏玻璃。
  
  玻璃匠自语自语:“想不到,大柳树穷得叮当响的一个村子,竟然还出了一个地主。”
  
  成民命令道:“岳自立,你和几名女同学留下帮师傅的忙。曹庆安,你和其他同学都回家吧。”
  
  曹庆安不高兴地问:“为什么单留岳自立和她们几个女生?”
  
  成民说:“女生心细,岳自立也心细。”
  
  玻璃匠说:“是啊是啊,学生嘛,要听老师的话。你们几个都别围着我了,我得取块玻璃了……”
  
  岳自立听了,捧起一块玻璃,转身想要递去。
  
  曹庆安等几个男生,不情愿离开,你推我,我推你,曹庆安猛地撞在岳自立身上,岳自立失手,玻璃落地摔了个粉碎。
  
  玻璃匠摇着头说:“哎呀呀哎呀呀,这么大一块玻璃,可惜了可惜了!老师您看见的,这可不怪我,我都没接手。”
  
  成民看着一地碎玻璃,也是满脸的惋惜。
  
  岳自立吓得快哭了。曹庆安瞪眼盯着他:“你看看你!全村人凑钱买的玻璃,你要赔!”
  
  岳自立辩解道:“要不是你碰了我一下……”
  
  曹庆安啪地扇了岳自立一耳光:“你还敢赖我!”
  
  成民大怒:“曹庆安!你屡屡欺负岳自立同学,屡教不改!今天我要罚你的站!给我站到墙角那儿去!”
  
  曹庆安不服气:“我怎么了?我不就打了他一撇子嘛!”
  
  成民严厉地说:“站到墙角那去!”
  
  和曹庆安好的那名同学说:“老师你不能罚他站!他家是贫农,岳自立家是地主!”
  
  成民火了:“住口!你给我回家去!”
  
  学生们被成民生气的样子惊呆了,岳自立流泪了,曹庆安乖乖站到墙角去了。
  
  玻璃匠对几个孩子说:“看把你们老师气成什么样了!唉,都在这个年份了,连玻璃还没见过!快都走吧,都走吧!”
  
  粉房里,压出的粉条挂着了,做好的豆腐摆着了,曹有贵、林士凡几个在吃土豆、地瓜,一个个吃得黑嘴乌腮。
  
  林士凡谦恭地说:“几位老师,学生我有一句话,不知该不该问?”
  
  曹有贵一愣,瞪眼道:“别拉近乎!我们几个,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,怎么就成了你的老师了呢?我们是改造和被改造的关系,你怎么就又成了我们的学生?”
  
  林士凡卑恭地一笑:“我明白,我明白,时下而论,肯定是那么一种关系。但我的话也没说错,你们诲人不倦,教我重新做人;你们不厌其烦,教我学会了各种农活。你们当然也是我的老师,我当然也是你们的学生了!”
  
  曹有贵他们你看我,我看你,心里都特爱听,表面不动声色。
  
  曹有贵一本正经地说:“想问什么,你就问吧!”
  
  林士凡虔诚之至地说:“依你们几位老师看,我这一向改造得怎么样呢?”
  
  曹有贵说:“依我看嘛,还行,还行。你再听听他俩的。”
  
  另外二人各自说:
  
  “有贵都说还行了,我俩对你的看法,当然和他一样了!”
  
  “是啊是啊!还行,还行。”
  
  林士凡笑了:“和你们在一起,我心情特别好。”
  
  曹有贵问他:“比当科长的时候还好?”
  
  林士凡有点尴尬地说:“各有各的好法,各有各的好法。”
  
  曹有贵说:“哎,林士凡,你这名字叫着怎么这么怪呢。”
  
  林士凡讨好地说:“那,曹老师替我改改?改个更贴近农民兄弟的好名字!”
  
  曹有贵一拍大腿:“这扯哪儿去了!我叫你,是叫你再去弄些土豆地瓜来!”
  
  一个男人说:“还有老玉米!”
  
  另一个男人补充道:“发现小个儿的倭瓜,也搞一个来,倭瓜烤了也挺好吃。”
  
  “你们等着,我一会儿就回来!”林士凡起身走到门口,犹豫了,回头说,“我怕碰上张成才。”
  
  一个男人说:“放心,你碰不上他,他进城去了。”
  
  另一个男人说:“以后你也不必怕他,有我们呢!”
  
  曹有贵也安他的心说:“去吧去吧!张成才这个人,既然当面向你认错了,那就不会再打你了,这一点儿我替他保证。”
  
  雪后的城区。
  
  成才拉个排子车,快步经过八角门,进了城。车后,曲彦芳跟着跑跑走走。
  
  城里满街满巷摆满年货摊子,置办年货的人流拥挤,成才和曲彦芳在人潮中走散了,成才喊了几次,抬脚昂首不见曲彦芳。
  
  曲彦芳在人流中高喊“成才”,也不闻回声。
  
  成才手提一堆年货,在人流中撞见了同样手抱年货、头戴红绒花的小芹。显然,这是朵刚买的小花。对这个平时粗犷有余的过去的女友竟在闹市中头戴红花,成才心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。
  
  小芹也发现了成才,直眼看他,不说不笑,目光里像有内疚,也像有幽怨。
  
  成才决然回头转身,却又撞见了吴发林。
  
  吴发林亲热地搂抱着成才说:“成才,好久不见了!”
  
  成才不自然地摆脱了吴发林的搂抱:“给自己家办点儿年货,也帮村里人捎点儿东西。”
  
  “村里人?啊,是啊是啊,你是农民了。猛不丁听你嘴里说出‘村里人’三个字,怪怪的,还不太习惯呢!哎,师兄弟们可想你了!连朱厂长都常念叨你。”
  
  “我既然已经是农民了,就别跟我说厂里的事儿了。”
  
  “你父亲,就是我师傅,他还好吗?”
  
  “就算好吧。”
  
  “要说小芹啊,真是个不错的姑娘,仁义啊!和她老子就是不一样。她一直向朱厂长要求,要把自己的工人名额让给你。后来听说你全家四口都自愿当农民了,才……”
  
  成才生气地打断他说:“不说厂里的事了,行吗?”
  
  “行,行,怎么不行!哎,你都买什么?”
  
  “乱七八糟。”
  
  “我买了些闪光雷炮仗,给你几个?”
  
  “我也买了。”
  
  “刚才有个姑娘在人堆里叫你,你的对象?”
  
  “我哪来的对象?一个村里,一起来的。”
  
  “长得还挺漂亮,你们那姑娘多吗?”
  
  “多得很,一脚能踩出七八个来。”
  
  “你真有福。”人流冲散了他们,吴发林被人推着边后退,边向他喊,“有那合适的给我找一个!别自己独吞了!”
  
  成才拉着装了些年货,坐着曲彦芳的排子车,出八角门,前面竟走着小芹,他故意放慢了脚步。车上的曲彦芳看见小芹,高声喊:“黄小芹!黄小芹!”
  
  小芹回头,见状停住了。嘴角不知何故,出现了一丝酸甜苦辣俱全、她自己也难言滋味的笑。
  
  曲彦芳催成才:“快点!”
  
  成才本来低了头,经她这一催,气上心头,停步回头:“下来!”
  
  “下去干什么?你叫我上来的!”
  
  “下来!”
  
  “不下。快走!”
  
  “下不下?”
  
  “不下!”
  
  成才一抬手,曲彦芳从车上滑下地,痛叫一声:“啊呀!我的腿!啊呀,啊呀!”
  
  成才慌了,放平了车,转回车后问:“怎么了?”
  
  “腿!”
  
  “哪儿?”
  
  “啊呀!这儿!”
  
  成才忙给曲彦芳揉腿:“厉害吗?”
  
  曲彦芳不理会成才,只叫喊。成才一边给她揉,一边问:“哪儿?”
  
  “这儿。啊呀!”
  
  站在前面的小芹,先是要笑,后忽然敛住,目不转睛,怔怔地看着他们。忽然,她看见从后面走来了吴发林,眉头一扬:“吴发林!”
  
  吴发林兴奋地应着跑了过来,边跑边问:“干什么?”
  
  “我的脚崴了,搀着我走!”
  
  “把东西都给我背着!”吴发林眉飞色舞,从小芹手里拿过一包年货,背上肩,拉起小芹的胳膊,搭上自己的肩,“来!这样!”
  
  小芹一拐一拐地走着,不断回望成才和曲彦芳。成才眼看着小芹得意地走去,再不给曲彦芳揉腿了。
  
  等走到再看不见成才的地方,小芹拿下手,把自己的东西从吴发林身上取下来,说:“行了,你回家吧。”
  
  “你好了?”
  
  “我本来就没坏。”
  
  “我把你送回家吧,我知道你家住在哪儿。”
  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
  
  “你忘了?你家铺子开张那一天,朱厂长带着我们大家伙去送过匾啊!我还吃了一碗馄饨呢!是你妈忙端给我的,当时我真想叫她一声丈母娘!”
  
  “还想挨揍吧?”
  
  “打是亲,骂是爱,我想你现在就打我一拳。”
  
  “你别犯贱。”
  
  吴发林一边跟着小芹走,一边又说:“要说你家那铺子,刚开张那些日子,生意多好啊!可是叫咱们师傅一砸,生意再也兴旺不起来了,大概砸断了财路。”
  
  小芹不接话了,脸色阴沉。
  
  吴发林还不识趣:“又加上你姐一死,你们黄张两家成了仇人……”
  
  小芹站住,狠瞪吴发林,凶凶地说:“滚!不许跟着我!”
  
  天黑了。
  
  成才枕双手躺在自己屋里,小芹的样子交替浮现在他眼前:她主动拉他的手;她主动搂紧他的脖子,亲他;她把一只装满包子的篮子递给他;她向他顽皮地笑着,那是一种纯真的笑……
  
  成才又翻个身,和衣下地,从锔锅担子的抽屉里拿出个银蝴蝶,手里翻弄着看。恍惚间,集市上小芹戴朵红花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,而小芹头上的红花,变成了他手中的银蝴蝶……
  
  忽然院里传来曹有贵的声音:“张师傅!张广泰!张广泰!”
  
  王玉珍走到屋门口,说:“是他有贵叔呀,什么事儿?屋里说吧!”
  
  张广泰也出来了:“有贵,你来过几次了,还没进过屋呢!外边冷,快进屋,快进屋!”
  
  曹有贵说:“张师傅,你说你家成民啊,李秀英的儿子弄碎了学校的一块玻璃,我那儿子心疼了,打了李秀英的儿子一撇子,就被你大儿子留在学校里了,不让回家,还罚站。我替我儿子求情,没给我面子。我把老村长请去了,他连老村长的面子都不给!大冷的天,都不让我和老村长进教室呀!”
  
  张广泰不解地问:“谁是李秀英?”
  
  “就是咱们村那老地主的女儿,小李寡妇。”成才也走到了院子里。
  
  “走走走,我去!”张广泰抓住曹有贵的手走出了院子。
  
  “这成民!怎么当了校长了,反而不懂事了!”王玉珍埋怨了一句,又对成才说,“成才,你也跟去!我怕你爸那脾气,和你哥当场发作起来!”
  
  小学校里,曹庆安还站在墙角,成民在马灯光下批改作业。他起身,用拨火棍拨了拨铁炉子里的柴火,走到窗前,朝外望——曲国经站在雪地,袖着双手,不停地跺脚。
  
  成民开了门,大声说:“老村长,请回吧!曹庆安这名学生,是屡教不改了。今天他不亲口认错,无论如何是不行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