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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到行将渐的去黄昏快要落入大山之底时,他们走近了一个难以辨识的掩蔽处,其实那只是一个洞窟,外面覆盖有茂盛的灌木和荆棘丛,好似兽群的巢穴。一个绑着皮革裹腿的精壮男人倚靠在洞口,饮着水袋里的水。他假装欣赏晚霞,其实是在守夜。
他一定早就看到他们俩的踪影了,比他们看到他还要早,因为洞窟漆黑一片,难以分辨躲藏其中的人,可他俩却被玫瑰红的天幕所映,显出分外明晰的轮廓。
守夜人把水袋的塞子塞好,然后才问道,“你们是谁?”
“朋友。”萨塞尔沉闷地说。
“可是逃荒的人?”
“我们从战势焦灼的那边逃难过来,想往另一边去。”
“如今战火在王室的领土那边烧,谁知道什么时候战火又会在卡托的领土那边烧?”守夜人说,“每一方都在号召我们为他们的正义而战,但我们只相信我们的正义,——四处流亡,哪里火还没能烧得到,就往哪边逃!你们俩是做什么营生的,没有父母吗?”
“她是商贩的孩子,我是她的仆人,可惜这年头没什么容得下商贩生存的地方,火烧过来的时候只有我们俩逃了出来。我做粗活,她识字可以算账。记得当年老主人找巫师老爷缴了一大比钱送她进去,结果学了点戏法就被赶走了,不过她还是很执着地要自学,整天在那里一边苦思冥想一边笑,也不知道她能想出个什么玩意!”
“了不起。”守夜人喃喃地说,“我以前听马戏团表演戏法的人说,每个愚人都有足够的愚蠢唉声叹气,只有智者才会用笑声撕开生活里苦难的帷幕。这么说,她是个智者。”
“看来愚人的使命就是背着智者走路。”
“在这人们相互残害的年代,忠诚不该被称作愚蠢的行为。”
“我倒觉得自己远称不上忠诚的人。”
“这么说来,你追求什么,年轻人?”
“四处流亡,”萨塞尔回答,“而她愿意陪我一起四处流亡。”
他们走进洞窟深处,里面是一户逃亡的人家,除了这精壮的男人以外还有两个男孩和三个女性,其中一个是壮实的中年女性,一个是年轻的少女,一个几乎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的小女孩。最后一人是个年迈的老先生,被其它人围住,天知道为什么这么年迈还觉得自己能徒步穿越荒漠。老先生头戴渔夫帽,身穿长袍,腰上还扎着厚实的绑带。他一边给其它人讲故事,一边那瘦削的手指在花白的胡须里挠痒痒,像是在抓里面的虱子。
“你们是......”
“噢,亲爱的年轻人啊!”老头用力一鼓掌,把其它人的问询打断,还朝他们俩挤了挤满是皱纹的眼睛,“看到你们,我就想起了我的过去。请你们入席,年轻人,来喝杯酒,然后来点难吃到让人想吐的稀粥!”
“没有什么酒了,爸爸,”年长的女性却低声说道,“我们的粮食也不太多了......”
萨塞尔背着阿尔卡绕过他们一家人,到洞窟的罅隙里去,就像阿尔泰尔曾经抱他休息那样。其它人围着老头一言不发,只有条狗发出低低的吠声,最后也不再动谈。四周的压抑和寂静让人喘不过气,两群人也被劈啪作响的篝火从当中隔开,大家都只用眼角打量对方的阴影,只有老头在那里一个劲地唉声叹气,说儿女冷漠无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