绮兰年十七。
她的心里,也有喜欢的心上人儿。这人虽不在,但他的屋子就在眼前。绮兰的心上人儿就是史府大爷史溪墨。
这也怨不得绮兰。
她是老太太跟前的大丫鬟,朝夕相陪,感情深厚。打从她五岁起,就见过史溪墨。在她七岁那年,不慎落入池中,还是大爷脱下长袍,下水将她救上岸。绮兰心里,早念及大爷的一份恩情。
但凡府内有人议论大爷,敢说大爷不好的。绮兰头一个不听。
大爷过了二十了,一不娶妻而不纳妾,屋里更无一个通房丫头,和二爷的行事儿很不相同。起初绮兰也疑惑大爷,于那方面和别的男人不同。但她很快打消了疑虑。大爷是正人君子,不屑二爷那般放浪行事。
他是正派男子。
老太太嫌大爷太过正派,太过干净。还拿古话儿说什么,水至清则无鱼。一个人太挑剔太古怪了,反而事事干不成。
绮兰不赞同老太太这话。
在她心里,大爷吟诗作对,写字画画,能文能武,世上少有的齐全人。此生若能陪侍大爷身边,当个跟前人,绮兰认为这就是一生最大的福气了。
这些心事,她也只藏在心里。与老太太,或别的要好丫头,她是半个字也不吐露。绮兰自小被老太太调教,为人稳重又谨慎。不该说的绝不说,不该问的绝不问。任你怎么套话,她牙关一咬,一丝口风儿不出。
“我问你们呢,怎么不说话了?”
因卧床半个月,绮兰一点不知草庐内的小厨房出了事,更不知一个叫秋纹的烧火丫头就被关押在柴房里头。
草庐的景致虽不是府内最好的,但却最别致。
绮兰来草庐,不曾指望能见到大爷史溪墨。她从别人口里得知:大爷和以前一样,每月之中,必出去一旬。绮兰已习以为常。可她愿意看看草庐四周栽种的野草闲花。也是怪了。府内别处也有这些杂花,但就没大爷这边开得好看。
大爷栽种的花儿草儿,颜色比别处鲜艳,姿态比别处的好看。就算此番萧索季节,大爷院儿里的花儿草儿,乍一眼仍是好看。
绮兰不比春琴。
春琴虽是草庐的大丫鬟,但天生只喜欢刺绣女红,与别的事儿上不感兴趣。绮兰不一样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在老天天的熏陶下,她很懂艺术,很有品味。什么宋徽宗的画儿,赵子昂的马儿,她也能品上一品,说出的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。
那两个看守的媳妇见潘娘子一声不吭,自告奋勇地就说了。
绮兰倒吃了一惊。
她打量了一下小柴房,阴暗潮湿。门窗紧紧闭着,如此闷热天气,柴房里定生老鼠,定有虫子。这丫头偷了东西,的确该受惩罚。这是草庐的事儿。想想,绮兰也就不问了。
不想,柴房内忽然传出一声尖叫。
这声音是秋纹发出的。
绮兰外头说话,柴房内的乱木头下,窜出一只肥硕的大老鼠。秋纹不怕老鼠。但这么大个的硕鼠她头一次见,吃惊之下,还是本能发出了叫喊。
绮兰听了不忍。
“你们,将门与我打开,我要瞧一瞧!”
两个媳妇听了面露难色。李总管走之前交待过的,除非大爷回来,任何人不得开门。可面前站着的是老太太的心腹红人儿绮兰姑娘。得罪了绮兰姑娘,让绮兰姑娘不高兴了,回头告诉老太太,等于得罪了老太太。
老太太一不高兴,那自己也别活了。
那厢,潘娘子和女儿听见柴房里秋纹发出的尖叫,心头都往下一沉。这十天里秋纹每日吃着掺和了泻药的饭菜,叫嚷的声音竟还能这般中气十足?
看来,想要她的命是难了。
柴房里的硕鼠头大眼大,瞅着可怕,但并不伤人。秋纹见老鼠静静地趴在墙角根儿,很快又闭了口。
绮兰在外头却紧张了。
这丫头是犯了事,但不是死罪。
若里头有个什么毒蛇毒虫的,将她一口咬死了,也就犯下了人命。
“只管打开,有什么我担着,万万不干你们的事儿。”
这话一说,两个媳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也就点了点头,齐齐说道:“姑娘既这样说,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?不过看一看,我们也不是这样小气的,这就与姑娘开门。”
一个媳妇从腰带取出钥匙,东扭西扭的,柴房的门就打开了。
潘娘子和春雁头头一个歪着脑袋往里头探。
看不甚分明。
待门开到玄关,阳光从外头透进去,她们方看清了:秋纹蓬头垢面地歪在干草堆旁。十来天不见,这丫头瘦得吓人。虽然瘦,但看着到底不像是个半死的人。潘娘子和女儿十分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