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念在污巷之中躺了许久，除却之前跌落时的摔伤外，他周身各处并没有什么伤势，但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，一动不动。
如同回光返照一般，过往的记忆，一幕幕强行涌上脑海。
母亲那无法压抑的哭泣，以及伴随了自己整个童年的，父亲的辱骂声，而这一幕幕中，苏念再次想起了，母亲唯一一次，掐住他脖子时，所说的话。
“如果……如果没有你的话！”
“我就可以逃走了。”
是啊，如果没有自己这个累赘的话，母亲一定可以离开那个男人，无论往后怎样，也比待在那个男人身边要好。
“傻儿子，爹教你一招，无论是什么女人，只要你搞大了她的肚子，让她为你生下孩子。”
“只要有了孩子，那些蠢货就会像套了狗链子一样，无论你怎么打骂，她都不会逃走。”
那个男人的声音，犹如一个恶鬼般，在苏念脑海中不断想起。
恍惚之间，苏念似是再次变成了当年那个小男孩，蜷缩着身子，躲在这肮脏，恶臭的污巷之中。
像一只胆小的老鼠，逃避一切，畏首畏尾。
“念儿！念儿！”
正当苏念陷入过往的回忆，意识远去之时，他的耳中却是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，苏念有些疲惫的睁开眼睛，却是看到一张苍老的面容，正关切的望着自己。
“宋叔？”
这人正是苏念回到央月城时，第一个认出他的宋叔，宋叔是一个卖莲花糕的小贩，当年经常会帮苏念母子二人。
而苏念当年最爱吃的莲花糕，也正是这位宋叔做的。
“念儿，来，我扶你起来。”
宋叔不顾苏念身下的恶臭，伸手拉住他的胳膊，将他搀扶起来，苏念有些奇怪的看了宋叔一眼，随即低声说道。
“宋叔，这街上正乱，你出来做什么？”
眼下，央月城已是乱成一团，但目前交战双方也只是在空旷的街上厮杀，对于普通人而言，躲在屋中是最安全的选择。
宋叔闻言，则是吃力的扶着苏念的身子，一步步向前走去，叹息道。
“傻孩子，我这不是担心你出什么事吗？”
“你娘就你这一个孩子，你要是也出了什么意外，黄泉之下，她不得心疼死啊。”
苏念闻言一笑，眉眼间满是自嘲与苦涩之意，或许，自己这个累赘早该死在十几年前的。
那样的话，母亲或许还有一线时机。
而自己，也不用活成这副神憎鬼厌的模样，除去仇恨外，一无所有。
苏念缓缓闭上眼睛，深吸了一口气，低声呢喃道。
“宋叔，我是一个累赘吧。”
宋叔停下脚步，有些错愕的望向苏念，不解道。
“念儿，你怎么会这么想？”
苏念神色平静，唯有眉眼间，藏着几分哀色，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普通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，但听起来却又是那般无力。
“没有我的话，宋叔你就不用冒着危险出来寻我。”
“如果我压根没有出生的话，我娘……她也不会死。”
“我……我一直都是我娘的累赘。”
说着，苏念低下头去，望着早已满是污浊的鞋面，自嘲的笑着。
宋叔见状，却是神色微黯，沉默不语，扶着苏念，一步步向前走去，而苏念也不再说话，心如槁木一般，任由宋叔扶着他，一路向污巷的出口走去。
就在二人快要走出污巷之时，宋叔却是轻轻摇头，神色复杂道。
“没有你的话，你娘可能早就自尽了。”
苏念闻言一愣，忍不住停下脚步，转头望向宋叔，而一直佝偻着身子的宋叔，也悄悄挺直腰板，目视直视苏念，缓缓说道。
“你不知道吗？在还没有你的时候，你娘曾多次寻过短见。”
苏念嘴唇一颤，声音忽的变得虚弱起来，呆若木鸡的望着宋叔。
“你娘她啊，并不是一个要强的人，反而性子柔弱，什么都怕。”
“她不敢逃离你爹身边，怕失败之后，遭受更恐怖的毒打，却又无法忍受那样看不到希望的日子。”
“于是，她便想到了死，数次寻死，却又都被人救了下来。”
“那个时候，她瘦的皮包骨头，每天坐在门外，失魂落魄的，像个木偶一样。”
说到此处，宋叔顿了一下，眼神变得温和，对着苏念轻声说道。
“但生下你后，她却有了活下去的念头。”
苏念身子一晃，瞳孔微微扩大，似是闪过一丝光芒。
“你娘她啊，总是说……每次看着你，就会觉得她在这世上还有盼头。”
“她总说，你就像是神仙送给她的宝贝，是她生命的延续。”